【一場悲劇】最後一屆新加坡打吡大賽及克蘭芝馬場未兌現的承諾

克蘭芝馬場不只是一個大型賭場,它的停運意味著一部分新加坡靈魂將永遠消失。

【一場悲劇】最後一屆新加坡打吡大賽及克蘭芝馬場未兌現的承諾

克蘭芝馬場不只是一個大型賭場,它的停運意味著一部分新加坡靈魂將永遠消失。

距離首屆新加坡打吡大賽已經過去144年,當最後一屆打吡賽日開始讓馬迷進場時,新加坡馬會卻沒有接受觀眾付費進場。這雖然令人傷心,但某程度上並不出奇。

到了第二場比賽時,已經有數百名新舊馬迷被困在馬場外,汗流浹背的排隊人龍長達50米。有些人在手提電話上觀看賽事,其他人則掉頭離去。一對來新加坡旅遊的德國夫婦站在人龍內,同時感到困惑:「我明白為什麼他們要倒閉了。」其中一人說道。

入場券是免費,但需要到達馬場前在網上下載。因此在馬場大門沒有免費入場券可供取用。一位馬迷問道:「我們可以付費進場嗎?」他被一位同樣困惑、深感歉意且即將被解僱的服務人員告知:「對不起,不行。」當票務櫃位一個接一個地處理馬迷要求時,許多馬迷因面對長達一小時的等待,再也不會回來了。

第二和第三個售票櫃位於下午1時30分開放,馬會匆忙印刷並分發免費入場券。人龍消散的同時嘲諷的嘲笑聲亦響起。這種失誤表明了新加坡賽馬將步向歷史。

The last ever Singapore Derby
SINGAPORE DERBY DAY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Idol Horse

第一次參加賽馬活動的人和舊馬迷都在入口處的新加坡賽馬會標誌前停下來拍照。在內部,走廊和看台像往昔一樣熙來攘往,不少人光顧售賣新加坡街頭美食的攤位。投注櫃位的人龍達10人至12人。可惜的是要到新加坡賽馬即將停運才可以引起這種關注。

對於一些人來說,最後一屆新加坡打吡大賽是一次重聚的機會,因為許多海外馬迷會飛來這裡一天與老朋友會面。其他人將於10月5日再回來參加最後一個賽日,當日座位已經被迅速預訂。除了那些懷舊的人外,「打卡」的年輕人也很多。他們顯然出於好奇,他們被這個城市即將被遺忘的次文的景象、聲音和氣味所吸引。

在馬場1號看台的後面,舊馬迷們坐在他們的幸運座位上。在左邊的上角,靠近終點線。坐在凳上的Awang自從克蘭芝馬場於2000年3月4日開幕以來就一直在這個位置下注。「在那之前,我參加了武吉知馬的賽事。」他說道。在他面前的長凳上,有幾捆厚厚的未填寫的彩票被橡筋捆綁、一個掌心大小的計算機、一些空的外賣咖啡杯和一罐半喝完的啤酒。他很快就從一個老式煙盒中給了一支萬寶路香煙,但被禮貌地拒絕了。

The last ever Singapore Derby
AWANG / Singapore Derby Day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Idol Horse

「我的煙癮很大,一天要吸兩包煙。」他盯著場內的大熒幕,快速地為第三場沙圈的參賽馬匹做筆記。

「他喜歡做筆記,」他的一位朋友開玩笑說:「但僅僅因為他有一個計算機並不意味著他知道自己在做甚麼。」Awang對這個建議嗤之以鼻:「我喜歡看分段時間,我和朋友研究了一些賽馬分析的書籍並自學成才。」他說道:「我已經投注很多年了。如果我一直輸錢,我還會坐在這裡嗎?」

Awang見證過很多新加坡賽馬事蹟。最好的訓練師?「愛倫。」這位練馬師的全球視野、動力和魅力對新加坡賽馬職業化和繁榮至關重要。最好的馬匹?練馬師紹爾於克蘭芝訓練的世界級賽駒「火箭人」。騎師?「莫雷拉」,這位巴西人以自己的方式將新加坡推向世界舞台,然後征服了香港。

「我也喜歡賽米,」Awang談到新加坡當地英雄、八次冠軍賽米(Saimee Bi Jumaat)。「好了,我現在需要專心了。」Awang客氣地讓我們離開,繼續進行一輪嚴肅的研究。

第3場賽事由悉尼騎師邵良宇贏得,這位25歲的新星首次離開澳洲上陣。他像那種曾經利用獅城的機會來提升聲譽和銀行存款的騎師,就像白布朗、郭路、杜奕和羅達在過去二十年來由澳洲來到這裡一樣。傳奇騎師狄克文和張士敦在這裡獲利甚豐並度過策騎生涯後期。另一位澳洲騎師貝善利在新加坡度過了一整個策騎生涯,在15年內贏得超過600場頭馬。

The last ever Singapore Derby
TYLER SCHILLER / Singapore Derby Day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Zachary Chia

這條道路和機會將很快會消失。鄰近的澳門賽馬已經成為歷史。亞洲人才通道變得更為狹窄。現在像邵良宇這樣的騎師,唯一選擇是直接進入香港這個賽馬地區。也許即使是像莫雷拉這樣擁有超凡才華的人也無法應對。這位綽號「Magic Man」的騎師在新加坡贏得超過700場頭馬,包括24場大賽勝利和於五年內三奪冠軍,更不用說他在這裡學會了英語。新加坡對他來說是一所學校而已。

自從「火箭人」和莫雷拉的輝煌時代後,新加坡馬迷已經逐步減少。今屆新加坡打吡的入場人數為5800人。但與其他馬場比較,有哪個馬場的觀眾比克蘭芝更吵鬧、更投入呢?也許只有毛里裘斯,但這是另一個面臨威脅的亞洲賽馬地區。當地馬迷可以與這裡的馬迷一較高下。當新加坡唯一女騎師蕭寶慧贏得她今年第18場頭馬時,這些馬迷全力地叫喊。

這位30歲騎師於這場表現出色,但蕭寶慧為她富有前途的策騎生涯所付出的時間和努力可能會被浪費。她將去哪裡繼續策騎?馬來西亞的賽事獎金很低,水準相對較低。澳洲則離家鄉較遠。蕭寶慧平易近人的個性和獲勝時所帶的微笑將可使她成為日本馬迷最喜愛騎師,但與香港一樣,即使對於最有才華的年輕騎師來說,要進入這個賽馬地區相對困難,要在那裡取得成功就更加困難。

Jockey Jerlyn Seow
JERLYN SEOW / Singapore Derby Day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Idol Horse

2023年6月,新加坡政府宣布當地賽馬活動停運,理由因為住屋用地短缺。該消息由一個順從的當地政府媒體反復宣傳,並指賽馬運動在全球範圍內的馬迷老化,且正逐漸式微。

這種概括描述忽略了新加坡的地區鄰近地區香港、日本和澳洲三個正在蓬勃發展地區。這些賽馬地區可能各自面臨更大障礙,但她們已經進化並利用精明的市場營銷策略和對馬場的投資來保持吸引新馬迷。

新加坡政府推動的敘述也忽略了在過去十年間,這些結構相似的賽馬地區的投注額亦有所增加。對於決定停運新加坡賽馬的決定更加令人困惑的是,宣布將停運新加坡賽馬的那一年(2023年),這裡的投注額也有所增加。

由此至終,新加坡賽馬本身應該運作良好。新加坡馬會(The Singapore Turf Club)擁有成為全球巨頭的特質與鄰近的香港賽馬會(HKJC)和日本中央競馬會(JRA)一樣,就是受保護的彩票投注、禁止場外博彩公司收受賭注、當地體育博彩受限及賽馬受到規範。當地賽事受到高度規範並擁有專門建造的訓練中心確保誠信。

作為一個指定用作賽馬的空間,克蘭芝賽馬場及其馬廄在許多方面而言是一個更好版本的沙田馬場。沙田馬場建在相對狹窄的土地上,70公頃面積是從城門河的泥濘三角洲開墾出來,而克蘭芝位於一個植被茂盛的120公頃設施,遍布標誌性的雨樹,並且充滿了野生動物。這裡空氣清新且草地豐富,反觀沙田是一個充滿混凝土的地方。在看台之外,你會看到鳥巢蕨和鹿角蕨從雨樹上滴下來時,克蘭芝感覺像一個真正的叢林。一隻蜥蜴在陽光下懶洋洋地躺著,一隻水獺(是的,這裡有水獺)在場內的池塘中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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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ILL FROM DOCUMENTARY FILM ‘PAKCIK-PAKCIK SAYA’ / Kranji // 2024 /// By James Gray

在最後一屆打吡賽日上,注意到有許多年輕人來享受這些寬敞的環境,年輕馬迷比近年來看到水獺更罕見。當他們躲避免費門票混亂後,最後看到他們在四處閒逛,想知道如何下注。與日本不同,日本會定期舉辦「賽馬101」簡介會幫助新手馬迷,新加坡則沒有人迎接這班新手馬迷。

「這裡比我想象更現代化和漂亮。」24歲的Wei-ting和她的男朋友Kaiser一起入場觀賽:「因為新加坡賽馬一直與老一輩有關,我以為這裡會更破舊。但這裡卻現代化和整潔。」

與許多新加坡年輕人一樣,Wei-ting和Kaiser很快就會明白如何在一個土地快將耗盡的城市中打破住屋需求的局面及政府需要保持人民的支持度。

「看到馬場要停運是令人難過的,但我能理解馬場為甚麼要關閉,」Kaiser說道:「畢竟在這個打吡賽日,在這個重要的賽日,仍還有很多空位。」

The last ever Singapore Derby
KAISER, WEI-TING / Singapore Derby Day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Idol Horse

在頭等看台的座位周圍,標誌性的巨型風扇緩慢轉動。另一位克蘭芝舊馬迷透過12 x 50的尼康望遠鏡凝視著下一場賽事的參賽馬匹。

「當這個馬場關閉時,我將會非常不開心。」Richard說道:「在人生中,你需要快樂。你來這裡是為了玩耍和享樂。海外遊客也會來這裡,克蘭之這個地方在全世界都很有名,對這個國家來說是很好的地方。新加坡馬會不僅是為了賭博,它是一個讓你享受、在戶外和朋友共聚的地方。」

Richard的手機響了。「等一下,這會是個貼士,」他說,然後將手機舉到耳邊進行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兩秒對話:「2號和4號。」他理所當然地說完後,然後迅速走向繁忙的投注櫃位排隊。

在看台前,21歲的Harrie提著一個「無聲鈴鹿」(Silence Suzuka)的手提袋,手裡則拿著一個Air Messiah的毛絨公仔。他今天和朋友Grey一起觀看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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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ARD / Singapore Derby Day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Idol Horse
The last ever Singapore Derby
SILENCE SUZUKA TOTE BAG, AIR MESSIAH PLUSHIE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Idol Horse

那麼,在新加坡賽馬缺乏年輕的市場營銷情況下,一位年輕新加坡人如何成為這項運動的支持,甚至認識了一匹相對不太知名且超過十年前的日本賽駒?

「Air Messiah是《賽馬娘:Pretty Derby》遊戲中的角色。」Harrie解釋道,指的是一部動畫系列和十分詳細的手機遊戲,其中包括了「無聲鈴鹿」和Air Messiah等真實賽駒的擬人化版本,並為其創作者CyGames帶來了超過10億美元的收入。

「我已玩了《賽馬娘》兩年,然後我想,『也許我應該去看真正的賽馬』。」Harrie說道:「然後去年六月,我突然看到新加坡賽馬將在2024年停運。我想:『甚麼?為甚麼,為甚麼?』就在我開始對賽馬感興趣並自學的時候,他們決定這樣做,我有點失望。」

「我主要關注來自世界各地的級際賽,」Harrie繼續解釋級賽賽的結構,這是許多賽馬管理者可以學習的:「馬匹首先參加公開賽,然後是三級賽,這是為新星而設的。二級賽就像國內的冠軍賽。如果牠們能在那裡贏得比賽並取得連勝,馬主和練馬師就可以嘗試參加一級賽。一級賽只是為最優秀的,這是馬匹可以成為超級有名的賽事。」

The last ever Singapore Derby
GREY (left), AIR MESSIAH PLUSHIE, HARRIE / Singapore Derby Day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Idol Horse

Harrie還道出一些血統知識。「今天晚些時候,在打吡中有一匹叫Jungle Cruise的參賽馬,它是出自「森林寶穴」(Jungle Pocket),而「森林寶穴」亦出現在《賽馬娘》中。Air Messiah是牠的「妻子」之一,牠和「森林寶穴」結合並誕生了一匹名為Air Muscat的賽駒。」

我們快速核實Harrie是對的。Air Muscat本身是一匹成功的繁殖雌馬,脾氣雖不太好但有牠是具天賦的經典賽冠軍「艾恩遺跡」(Al Ain)的祖母。而Harrie已經知道這一點。

所以,一個21歲的年輕人通過手機遊戲和動畫系列深入地學習這項運動。賽馬是一項垂死的運動嗎?也許只是你讓它變成這樣。

本屆打吡大賽本身是這項歷史悠久大賽的其中一屆。不幸的是,今屆可能不會像一些過往偉大的打吡大賽那樣被記住,因為新加坡將沒有多少人來講述這些故事,更不用說聆聽了。這也適用於所有過去的打吡,愛倫曾九次奪冠及大馬主孫以文的五度奪魁等,他們的名字都可能會逐漸被遺忘。

富有且忠實馬主是新加坡賽馬從未缺乏過的東西,而這裡最後一屆打吡由其中一位最大的支持者贏得,可謂非常合適。

當「林家灑脫」(Lim’s Saltoro)與「馬金」(Makin)在終點進行一場激鬥後獲勝時,為馬主林榮福(Peter Lim)帶來打吡冠軍。

Lim's Saltoro wins Singapore Derby
LIM’S SALTORO (inside), MAKIN / Singapore Derby // Kranji /// 2024 //// Photo by STC

獲勝的練馬師馬定賢(Daniel Meagher)一家在新加坡開倉已有24年,首先是他贏得墨爾本盃的父親馬約翰(John Meagher)往當地開倉,其後是他自己成為成功的練馬師。

馬定賢將永遠是新加坡最後三屆打吡大賽冠軍練馬師之一,「林家準將」(Lim’s Kosciuszko)也在2022年贏得了冠軍。馬定賢近兩次勝出打吡都是為「林先生」而戰。

「我在頒獎典禮上有點感觸。」馬定賢說,他將在今年稍後時間與兄弟Chris和Paul返回澳洲,在百肯南開設一個擁有40個馬格的馬房。

「讓我感觸的不僅是新加坡賽馬停運,還有我們在新加坡24年的一切。」

「為林先生工作及贏得打吡,他爸爸曾是最大的馬主,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當這一個賽日的最後一場賽事開始時,馬迷Clive、Muthu和Jackson一直在等待他們最喜歡的澳洲騎師布文,這相信是他們來這裡的真正原因。布文該仗策騎Te Akau Ben,該駒由紐西蘭最大的馬主David Ellis為首的團體擁有。

「他是一位冠軍級騎師,同時都是世界上其中一個最好的騎師。」Jackson解釋道:「他今天只於三仗上陣,其中一場是打吡大賽。但我們不喜歡他在打吡的坐騎及他另一匹參賽馬。但他太優秀了,今天肯定可以贏得一場賽事,我們喜歡這匹馬的表現。」

隨著賽事的進展,這三人的擊掌變得更加激烈,歡呼聲更大,接著就出現世界各地馬場上熟悉的場景,一群剛剛贏得賽事的朋友們歡樂地擊掌的畫面。

這會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儘管被那個令人遺憾的想法所籠罩著。

郭米高是《Idol Horse》的編輯。他擁有19年體育記者經驗及成長於澳洲紐卡素獵人谷的馬車賽家庭。其香港賽馬工作具有名氣。他曾於《南華早報》、The Age、Sun Herald、Australian Associated Press、《競馬論》及Illawarra Mercury發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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