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道的一家小餐廳的角落中,為某位騎師的聖地,這是在日本從未見過的。金美琪之前從未到訪這裡,但她的照片卻掛滿牆上。這些照片中,有的是她正接受採訪、手持手機的照片,也有等候上馬的瞬間。
然後,金美琪步入餐廳用餐。
「他們只是看一看我,就嚇了一跳。」金美琪笑著道:「他們完全慌了,真的慌了。他們這樣的行為代表著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文化,就是他們熱愛著賽馬。」
「在悉尼或英國生活時,我走在街上、經過火車站、或前往無數的餐廳裡,一次都沒有被認出。但當我在日本走進咖啡室時,他們會欣喜若狂。就像澳式足球球員在澳洲一樣。」
在一個並非她的家鄉的國家,運動員受到如此崇拜,的確有點奇怪。但如果你問金美琪在悉尼西北部的街頭行走是怎樣的感覺的話,就是幾乎沒有一個人會多看她一眼。澳洲是一個熱愛運動的文化的國家,運動員如國家欖球聯賽(NRL)或澳式足球聯盟(AFL)的明星,或者頂尖的板球運動員都會被重視。而騎師呢?並不會發生這個情況。
而在日本,情況則完全不同。她的姓氏是 King,但在這個亞洲國家她正快速晉身成 Queen(女皇)。她於今年年初,成為首位在日本贏得平地一級賽的女騎師。她於二月錦標(February Stakes)中以「葡北佳景」(Costa Nova)攻下一級賽。這個消息於澳洲只掀起一層漣漪,但對日本中央競馬會(JRA)而言,卻是一次震撼的成就。
「我大概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具自信地出戰一級賽,」金美琪說道:「我在日本成績一直很不錯,但談到泥地賽時……坦白說,當時我還有一些疑慮,我是不是已經適應這個環境。」
「我對於能夠成為首位贏得平地一級賽的女性感自豪,但我更喜歡被當作普通騎師看待。我對於騎師的身份感到自豪及愉快。我同時更喜歡被看待成國際級騎師。這是我看待自己的方式,而不是只著眼於我作為女性的一點。」


金美琪多年來於悉尼那個冷酷無情的騎師室與全球馬壇的大人物激烈交鋒:麥道朗(James McDonald)、布文(Hugh Bowman)、麥維凱(Kerrin McEvoy)、貝湯美(Tommy Berry)、高力德(Jason Collett)、羅理雅(Nash Rawiller)。她都曾於不同時候擊敗這些對手。但她從未將自己視為一位女性與男性抗衡,只當自己為其中一位騎師。
要了解金美琪這位多方面開荒者是怎麼運作的話,你就先知道世上只有一個原因會讓她一切這樣做:那就是馬匹本身。
位於悉尼和域園(Warwick Farm)一個平凡的冬季賽事,她正坐在騎師室前的一張老舊的長椅上,接受《Idol Horse》訪問,周圍的練馬師、騎師、馬主和董事在配鞍處附近輕鬆走過,她也正巧有一段短暫的休息時間。
她的笑容並不是要講述下午將要策騎的賽駒,或是展現她一些其最好的一級賽頭馬,而是在講述她出席一個騎術比賽的趣事時,她的笑容越講越燦爛。
金美球目前正照顧兩匹退役賽駒,她們分別是「軍務」(Military Mission)及 Paths Of Glory。前者於澳洲贏得多場二級賽,並曾於墨爾本盃取得第十名。後者則兩度勝出表列賽或以上賽事,取得 50 萬澳元獎金後退役。兩駒同為灰色非常相似,都曾由英國練馬師彭曉高(Hugo Palmer)訓練後運到澳洲服役。而金美琪都曾策騎牠們取得頭馬。
在牠們完成退役戰前,金美琪已經開始伸出援手,向馬主們爭取讓兩匹賽駒於退役後,交由她來照顧,而大家都同意這安排。這一切她完全沒花費一分一毫,但她從中得到的滿足感遠勝於任何賽事中贏得的獎金。
Paths Of Glory 屬於金美琪一騎術項目的一部分,她溫柔地將牠塑造成一匹能在馬場退役後,展現第二馬生的馬匹。牠的其中一個新陪練是「綠化帶」(Nature Strip)。牠是澳洲前短途馬王,曾贏得過珠穆朗瑪峰錦標(The Everest)和於皇家雅士谷賽期贏馬,之後牠開始探索自身的馬術領域。
「我的馬真的(在當地的比賽)贏了,而『綠化帶』則取得季軍。」金美琪說道。
獎金多少?
「我贏了大概100澳元左右吧,」她笑著說:「我去跟(丈夫)Luke(Hilton)炫耀說:『我贏了一點獎金。』他問我:『多少錢?』我比於任何賽事取得頭馬更開心。即使我完全贏不到獎金,只要能拿到一個獎狀,我也會很快樂。我只對馬匹充滿熱情,就連其他騎師都說我像那個瘋狂喜歡小馬的小女孩。這就是我,我要帶每一匹馬回家,我對這種動物可以說是狂熱份子。」

Killultagh Thunder 是金美琪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匹馬,這是一匹十歲的跳欄馬,是在她首次於科克郡(County Cork)策騎過的賽駒。當時金美琪只有 16 歲,練馬師 Adrian Maguire 借來一個馬鞍,當他將馬鞍交給這位年青騎師時,她幾乎失手掉下。金美琪認為馬鞍就像 70 至 84 磅(5 至 6 石)般沉重。當人馬於愛爾蘭的賽事來到倒數第二個欄時,人馬都已經很疲憊,金美琪被拋下馬背,她作為騎師的第一次經歷就這樣深深烙印在其記憶中。
在那之後,她的騎師生涯充滿了假希望和假起步。從跳欄賽事,以至馬房的文書工作、間中混合晨操,她都一直參與其中。沒有人能預料這個來自牛津郡村莊的女孩,在她於英國見習生生涯的頭六個月才艱難地贏得一場頭馬,最終竟然會成為職業騎師。
當她決心前往澳洲時,這一切都改變了。首先她以騎馬人身份加入了甘明斯及甘敏斯(Bart and James Cummings)馬房。金美琪從來沒有了解過真正的甘明斯(Bart Cummings)。當她到達澳洲時,他的健康狀況已不佳。並且她也承認,她不理解這位「盃王」於澳洲馬壇取得 12 次墨爾本盃的傳奇地位。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為誰工作,」她說道:「在來之前我對甘明斯所知甚少。我只是說:『我透過朋友找到了一份工作』。當我來到道裡後就充滿敬畏。我開始意識到他所做的一切以及他的為人,但我從未真正認識他。」
甘明斯沉默寡言卻幽默風趣的人。有一天,一位檢查員訪問他的馬房,告訴他那裡的烏蠅太多了。甘明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那麼我最多可以有多少隻?」他強調對馬匹要有耐心,傾向讓騎馬人們平穩地策騎,並總是優先考慮為賽駒安排大賽。
金美琪的下一位僱主也是馬壇傳奇人物,但她與甘明斯形成強烈對比。講述金美琪的故事時,殿堂級的活侯夫人不容忽視,她打破了澳洲馬壇的每一個極限。她的人生充滿色彩、生氣勃勃且敢言,同時要求她旗下的賽駒一直領放或跟前。基本上,她與甘明斯完全相反。
「我覺得她就像我在澳洲的媽媽,」金美琪說道:「雖然我們在職業的關係很親近,但我們在職業以外也很親近。我知道如果我需要甚麼,或需要聯繫一個人,無論什麼時候,她會是我第一個致電的人。」
金美琪來到活侯夫人那裡工作時,未有見習騎師牌照,甚至沒有承諾讓她成為見習騎師。事實上,活侯夫人知道她曾有行政經驗,希望金美琪於騎馬人的工作之間可以填補馬房辦公室的空缺。金在來到 Tulloch Lodge 工作數星期後,活侯夫人便託付她帶著一匹馬去布里斯班出戰昆士蘭冬季的嘉年華賽期。
「我記得當時坐上貨車,並問道:『布里斯班在哪裡?』他們說:『要兩天才能到達那裡』。我完全不知道發生甚麼事。她告訴我要帶一匹馬到當地留兩星期。結果我留在那裡三個月,馬匹數量由一匹變成了八匹。」
馬房贏了一堆頭馬,活侯夫人發現金美琪值得信賴。金美琪剛回到悉尼不久,某天晚上便接到了活侯夫人打來的電話。當時是晚上九點,對活侯夫人來說,在這個晚上的時間打電話並不尋常,更不尋常的是,金美琪竟然還醒著接聽電話。
「她說:『我需要你明天飛往法國接這匹馬,然後帶牠到美國』」金美琪回憶道:「我當時在想:『你在說甚麼?』她說:『明天早上你別上班了,下午你要坐飛機。你需要去尚蒂伊(Chantilly)接這匹馬(Pornichet),該駒將出戰貝蒙園打吡(Belmont Derby),然後你要返回英國與牠完成隔離檢疫。』最後我真的是和這匹馬一起坐上裝有馬匹的貨機,我從來沒做過這些……而且我亦不會說法語。」
接下來的 12 個月裡,金美琪向活侯夫人只有一個持續的要求:她想成為澳洲的職業騎師。她贏取了信任,現在她需要支持,為她的職業生涯鋪路。直到當時的活侯夫人副練馬師,現時香港的練馬師廖康銘(Mark Newnham)帶金美琪前往新南威爾斯賽馬辦公室簽署其見習騎師文件時,活侯夫人才意識到她有多麼認真。
金美琪從小型馬場開始,在新南威爾斯的地方馬場贏得頭馬,隨後進入省級馬場,最終於城市馬場留下了自己的印記。要說活侯夫人對她作為見習騎師的尊重時,那就從 2017 年在和域園的一次賽日說起。當時,金美琪策騎一匹由鮑泰利(Gary Portelli)訓練的普通賽駒名叫 Puppet Master。當這匹馬在終點前拼命奮戰時,其內外受壓,導致金美琪失去平衡,於終點線後被拋下。
「她走到欄邊來接我,」金美琪指向馬場那邊說道:「她帶著我穿過沙圈。我當時沒事,但她對我說:『我知道你沒事,但你要回家。』我回答她:『Gai,我沒事。』她說道:『你要回家。』她跟我講了一堆說話,看起來就像一個被責備的小孩。」
「儘管她很嚴厲,但她也很了不起。她教會了我,如果你不付出,就不會有收穫。你必須為此努力工作。我在那裡工作了好幾年,還是她的見習騎師,但我每星期仍然不會錯過在馬房內工作。」
活侯夫人說:「如果我喜歡一個人,那就是成功的一半。我對金美琪有一種預感,她可以做好這份工作。而她從未讓我失望過。」
「她在馬背上可以保持著良好的平衡,並且她渴望成功。最大的關鍵就是對成功的渴望。而且她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很多女孩都做不到的,她們以為能行,但實際上不行。對於金美琪而言,最重要的是她不會浪費時間。」
堅持下來讓金美琪走到世界的另一端,開始另一次的 JRA 短期客串之旅。她說她已經習慣於賽前的騎師隔離措施,她會透過 JRA 提供的 iPad 觀看 Netflix 來打發時間(莫雅則喜歡聽 talkSPORT),並會在賽績中找到她的日文名字。金美琪覺得日本是澳洲和英國兩個家的混合體。
她最喜歡的是策騎那些其他騎師無法駕馭的賽駒。
「我喜歡挑戰,」她說道:「如果你能改變一匹馬或找到讓牠突破自我的契機,就會得到更多的回報,這令我非常滿足的。我永遠不希望自己處於一個覺得『我已經很滿意現狀』的狀況。我只想變得更好。無論是前往香港還是日本也好,我都想變得更好。」
如果她能做到,在北海道可能不止會有一家餐廳裡設有以她為榮的聖地,去膜拜這位新晉的日本賽馬界女皇 ∎